城堡投资格里芬：避开巨头雷达，找到自己的战场（下）

导读：

本篇为访谈的下半部分，全球最成功的对冲基金创始人之一——Citadel首席执行官肯·格里芬Ken Griffin，分享了他在金融市场三十余年的洞察与思考。

从哈佛宿舍楼顶的卫星天线，到带领Citadel成为历史上最赚钱的对冲基金，格里芬的故事不仅关乎投资智慧，更关乎领导力、文化与韧性。

他回顾了自己如何在竞争愈发激烈的市场中构建团队优势、培育“敢于承担风险、以取胜为荣”的企业文化，并强调理性判断与情绪克制在投资中的关键作用。

在谈到指导与成长时，他提醒年轻人：永远不要成为房间里最聪明的人，要主动寻找能教你、能挑战你的人。

而在被问到人生使命时，格里芬表示自己“最好的日子还在前方”，希望继续通过金融创新和社会贡献，推动资本市场效率与国家繁荣。

以下为下半部分正文【上半部分：城堡投资格里芬：避开巨头雷达，找到自己的战场（上）】：

从“信息差套利” 到 “深度行业专精”

主持人：我个人以及很多同学都被你的创业历程所激励，也对你把Citadel带成史上最赚钱的对冲基金的成就深感佩服。所以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向你学习。

我想直接进入正题，回到你故事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你19岁，还是哈佛本科生，在宿舍楼顶安装卫星接收盘以获取实时数据做可转债交易。是什么让你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对市场如此“有感觉”？

格里芬：在八十年代那个“石器时代”，你得用卫星接收盘来获取实时股价。那时还没有互联网，所以无法方便地获得实时报价。而我需要实时价格数据去做套利策略——在普通股和其相关衍生品之间进行套利，比如可转债、优先股、可转让权证等。

主持人：感谢你分享这些见解，你提到投资就是要理解未来一两三年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做分析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当你亲自挑选股票时，我很想深入了解，你投资流程中最核心的支柱是什么？

格里芬：我得说，当我最投入于股票选择时，那个世界完全不同。竞争程度远低于今天。

如今市场如此竞争激烈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我们大力推动了“深度行业专精”的模型。我们不是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但我觉得我们做得最大胆、最被市场认可。

我们有几十支顶级组合经理团队，配备优秀分析师和助理，他们对所研究的公司了如指掌，真的非常熟悉。

回到 90 年代，我做研究时，基本上是给这些人写支票。也就是说，我在每笔交易中都站在他们的反面。他们对公司了解得太深入了。而看到这个模式如此成功的其他大型对冲基金，也纷纷模仿了这种方法。可

以说，我们不幸地改变了世界，让世界变得更竞争激烈。这对整个社会是好事，意味着资本配置更有效率。但这也意味着我 90 年代挑选股票的经验，如今说实话并不那么相关。

其实那段时间挺有意思的。我当时盯着一只股票，天啊，这些公司很快就要没钱了，现金流糟透了。

我打电话给公司，跟CFO 聊，我说，我看不出你们怎么能挺过下个季度。而股票却因为有人认为公司会被收购而大涨。他说：“如果我们被收购，也只会是破产收购。”

好，这绝对是做空机会。我懂了。现在这种电话根本不会发生了。真的不会。这是个很棒的故事，一个三十年前的故事，现在已经不会再发生。

团队协作与理性决策是核心韧性

主持人：是啊，你见证了公共市场上最剧烈的波动，从科技泡沫破裂…

格里芬：到最近两周

主持人：再到全球金融危机、口罩，以及过去一个月的市场波动。我想知道，在这些时期，有哪些核心原则帮助你保持专注和韧性？

格里芬：首先，我认为关键是Citadel 是一项团队运动。我非常幸运拥有极强的合作伙伴，这有助于建立韧性。因为每个人都会经历低谷，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都会有起落。

拥有判断力出色的伙伴是一个巨大的稳定力量。在市场动荡时尤其如此。作为一个优秀的投资者，必须克服情绪负担，做出适当且理性的决策。

我确实有几位下属，任何时候都非常理性。我可不是这样的，我会被情绪影响。他们走进我的办公室会说：“Ken，你太执着于这个仓位了，你完全错了。让我告诉你为什么。”然后你会觉得，这次谈话要很长。但他们往往是对的，对吧？

你希望身边有些人在你不擅长的方面非常周到，这样你们可以进行理性的讨论或辩论，从而找到更好的投资立场。我和同事们做得很好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我的决断力：如果我们认为自己是对的，我们就会去做。

如果你能详细阐述论据和投资的价值，我们就会去执行。我为我们公司的文化感到自豪：我们是一家敢于承担风险的公司，而且我们不回避。

我们吸引那些愿意承担风险的人。很多在资产管理行业的人，最终其实并不想承担风险，他们喜欢躲在“我是受托人，我是管理者，我在谨慎角色中”的背后。

而给我们资本的人，他们希望我们赚取回报，希望我们比竞争对手更聪明、更勤奋、更努力。当我们有一个成功的投资想法时，他们希望我们押注这个想法，这正是他们希望我们做的。

我认为我在公司文化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一种以取胜为荣的文化。我们毫无羞愧，来工作就是为了赢，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赢。

我很高兴看到美国的风向正在回归这种精神——在它偏离时，世界其他地方仍然专注于取胜。看到这种变化很好，这是积极的变化。美国再次进入“我们就是为了赢”的状态。

明确地说，优秀投资者会清楚知道自己的竞争优势所在，做出深入研究以形成差异化观点，然后会坚定地投入资本。同时，当他们错了，也能放下仓位，承认错误，毫不纠结地转向下一个投资机会。

我们会梳理自己错在哪里，能从中学到什么，但会继续前进。当他们成功时，会反思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成功的时刻出现的，以及如何找到更多类似机会。

他们很擅长避免沉没成本谬误，把胜利和失败都看作是作为专业投资者的学费。顺便说一句，我交过很多“学费”。唯一的好消息是，从收益一边来看，我赚得远比亏得多，但确实付出了不少学费。

主持人：我很喜欢你提前回答了我下一个问题——承认自己错误的重要性。谢谢你抢先回答。

格里芬：直接或间接地，自我们坐下以来，我大概错了三百万次。在我们的做市业务中，胜率大约是52%，每小时会做几百万笔交易。这个房间里，没有人比我今天更容易犯错了。

在学习型环境中成长，传承跨代分享文化

主持人：我知道你非常重视指导（mentorship），今天你也指导了在场的几位。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指导对你如此重要？对于那些希望被深深尊敬的人指导的人，他们应该如何去寻求这样的指导？

格里芬：好吧，我们把视角放宽一点。建立能让你学习的人际关系真的非常重要。

好，比如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会交易可转债。当时Bear Stearns有一个新兴的自营交易员，我会跟他联系——这是远古时期的电话号码：1-2-227-24498。

在那个信息落后的年代，我们必须把电话号码背下来。但我一天会跟他聊三、四次，走一遍交易流程，“这个你怎么看，这个呢？”

你需要找到那些会教你的人。毕业后你做的一个最重要的决定就是，你要把自己置于什么样的学习环境里。

如果你去一家公司的时候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那么你把斯坦福MBA白读了。多大的错误啊！

我走进Citadel的办公室，在任何一个话题上，我敢保证，我不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根本不可能。

我的一个同事，他可能是他这一代统计学中前十的人，非常擅长数学。

我们遇到一个难题，我都不确定怎么解决。于是他跑去找我们在欧洲的另一位同事，第二天就拿回了解决方案。我简直无法想象那个人有多聪明。

当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都说，“我不知道怎么解决，但我知道谁能解决。”那个人一定非常聪明。

所以，你不想成为房间里最聪明的人。你要从能教你的人身上学习，你会从同事身上学习，从客户身上学习，从竞争对手身上学习。

在美国，有一个非常宝贵的资源，就是可以向比你年长的人学习，他们会花时间教你。

美国文化在代际上非常友善和慷慨。我无法告诉你，在我职业生涯中，有多少人花时间和我交流，告诉我我需要知道的东西，指导我，帮助我。这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作为文化的一部分，美国人很友善、很慷慨。

坦率地说，在座的每个人都应该将这种文化传承下去。美国的魔力之一就是我们愿意跨代分享见解、想法、观察和经验教训。

在未完成的旅程与对美国的贡献

主持人：Ken，今年“View from the Top”的主题是“留下你的印记”。所以我们问所有演讲嘉宾一个问题：你希望别人如何记住你？

格里芬：我希望我还没有完成那些会让别人记住我的事情。我希望把这看作不是“登顶的视角”，而是通往一个尚未确定的目的地的旅程，我最好的日子还在前面。

我很幸运，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让我们公司在金融民主化方面发挥了作用。全球交易成本大幅下降，这得益于Citadel在全球市场的作用。我们在监管和市场层面都起了重要作用，我对此非常自豪。

多年来，我们对有限合伙人表现良好。你提到我们是历史上最赚钱的对冲基金。这不仅让我自豪，还激励了无数其他资金管理者建立他们的事业。我认为，这有着不可思议的影响力。

有趣的是，当我上大学的时候，Henry Kravis最近在他人生中有一个里程碑时刻，我给他寄了一份资料。大概是Forbes或Fortune上的COVID报道。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启发，启发于你在80年代在KKR的成就。

然后还有一些事情是我参与的，我非常自豪。比如“Operation Warp Speed” 是由我的团队在Citadel发起的。在美国，我们可能挽救了大约50万人的生命。这个想法从哪里来？我们是大型商品交易商，商品交易涉及物流和上市时间，而“Operation Warp Speed”的目的是尽量缩短从找到有效疫苗到让人们接种的时间。

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也是特朗普政府首次任期内的最大成功之一。

此外，我们在缩小数字鸿沟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包括立法上的推动。很遗憾，我们国家还没有完全实施，但我们已经拨出资源，真正弥合美国城市贫民区和农村地区的数字鸿沟。

我希望在接下来的20到30年里，我能参与更多的成功案例，不论是Citadel的还是更重要的，为美国的。我很幸运生在这个国家，我希望我能做出应有贡献，让这个国家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

传奇投资者的特质

主持人：我知道你一小时后要离开，所以我们可能就没时间了。我想用“View from the Top” 的传统结束：几个快速问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出脑海里的第一个词或短语。你希望每个商学院学生学到的一条金融知识是什么？

格里芬：期权定价。

主持人：无论多忙，你每天都必须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格里芬：我必须看盈亏情况，真不幸

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区分优秀投资者和传奇投资者的特质是什么？

格里芬：我认为传奇投资者回到我之前说过的，真正知道何时拥有优势，并会坚定执行。他们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而且当他们错了时，会放下继续前行。

他们只是放下，继续前行。为什么这么重要呢？好吧，我最棒的股票挑选者，我团队里最优秀的人，男女皆有，他们的alpha正确率大约是54%。

你能想象吗？如果你在斯坦福考得54%，一个学期后会怎样？早就被淘汰了吧。如果你是心脏外科医生，54%的病人手术成功，你的职业也会很短暂。

最了不起的是，他们每天都全力以赴完成工作，并且做好。当你最棒的人对了54%的时候，这其实非常了不起。

在一个习惯于“每次考试都是A”的世界里，金融截然不同。市场决定参与规则，市场有自己的评分系统，市场并不是按曲线打分的。

主持人：Ken，今天能请到你真是太荣幸了，非常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