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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意安

继马来西亚、柬埔寨、老挝、越南等之后，银联国际再下一城，拿下东盟最大经济体。

2025，恰逢中国与印度尼西亚建交75周年。

5月23日，银联国际同时发布了两则新闻：一，银联国际联合中银雅加达分行发行了中国印尼建交75周年主题借记卡；二，银联云闪付APP、支付宝和印尼本地主流银行BCA、Mandiri手机银行APP，主流钱包GoPay、Shopee Pay六方齐聚雅加达，对银联-ASPI二维码互联互通项目进行了内部交流和测试。

如果说前者更多是出于纪念日的仪式感，那么后者则是在用行动献礼两国邦交。相关人士透露，该项目预计年内能够正式落地，正式上线后，中国与印尼的支付软件基本能够在对方市场实现全域的二维码互扫互认。

01

出海模式日渐成熟

一直以来，印尼市场不但是银联非常重视的海外市场，也是中国各个产业出海的首选市场。作为东盟最大经济体，印尼在东南亚的格局中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截止2024年底的最新数据，印尼人口已经达到了2.82亿，人口结构颇为年轻，年龄中位数仅为29岁，目测将长期坐拥人口红利。

印尼中央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前往印尼旅游、工作、学习、交流的中国公民达150万人，为2023年的两倍。

和许多市场不同的是，印尼本地支付市场的发展，原本就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中国移动支付的发展模式。

从当地的历史官方数据来看，印尼的二维码支付高速发展始于2017年。此前，世界银行曾发布报告称，印尼市场截止2015年成年人的银行开户率仅仅只有14%，传统金融服务的覆盖不足反而为新兴支付方式发展迅猛提供了条件。2017年开始，受中国市场影响，二维码支付也开始快速渗透到印尼。

2018年以来，印尼央行联合本地支付机构及转接网络推出本地统一的二维码支付标准QRIS，并指定由ASPI作为QRIS标准制定和运维机构。

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底，电子钱包已成为印尼最主要的支付方式且仍处于高速发展的阶段。印尼可受理国际卡商户约35万家、ATM终端约9.8万台，但QRIS受理点数超3500万个；2024年全年QRIS交易量达345亿笔，同比增长175%，用户量超5500万。

此前，二维码支付的跨境互联互通，主要依靠银联这样的国家队与各国二维码网络谈判来合作推进，这一路径被称为N2N模式（网络对网络），典型市场包括新加坡、日本、韩国等。虽然银联是国家队，但谈判过程主要是商业博弈。

今年越南和印尼两大市场的突破，则完全不同。由于当地的市场发展在本国央行的深度管控之下，很少有外资力量能够介入这一领域。央行便亲自下场为二维码支付跨境互联互通护航。由两国央行牵头率先制定顶层合作框架，大大提升了推进质效。

而在此过程中，我们也看到了“新四方模式”的成熟和抱团出海的优势。

作为核心地位的产业枢纽，银联在推进跨境二维码互联互通合作中，统筹各方产业角色，在传统“四方模式”（商户-收单机构-卡组织/清算机构-发卡行）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新四方模式”：将原发卡侧变为泛账户侧，可增加钱包机构、行业类机构等，在原收单侧，变为泛受理侧，可纳入新型收单机构、聚合支付服务商等。

对产业链上的各类机构而言，仅仅通过协议就能界定多方权责，无需成为对方的成员机构，并根据贡献占比科学分润，可以说是在最大程度上统战了行业各方。在这一模式创新下，中国支付产业才得以作为一个整体，为外部市场进行高效的生态输送。

在印尼的案例中，可以看到，蚂蚁国际作为技术服务方为银联和印尼转接网络提供技术改造、信息交互、网络对接等服务，同时以在中国境内为境外钱包提供受理资源；中国银行雅加达分行则作为清算行，在银联完成清算之后实现资金划拨。产业链各方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海外市场的每个国家，都是一个独立的市场。G2G和N2N“双轨并行”的模式，可以根据不同市场的特性，切换适配的开拓模式。据透露，今年，银联国际还将在泰国、巴西等重要的境外市场实现实质性突破。

02

人民币国际化的最后一块拼图

央行出马，亲率市场机构开疆拓土，这样的情况在此前并不多见。跨境支付互联互通在顶层视野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前一阵，我们曾经讨论说，跨境互联互通对用户出入境的支付便利、对中国支付产业寻求新的增量和人民币国际化都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这篇文章后来收获了不少网友留言，其中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有小伙伴困惑：人民币国际化推了这么多年不还是美元的天下，现在举着人民币国际化的大旗再整这一出，究竟有多少老外会用。

我完全能理解大家对人民币国际化的急切期盼，那么今天，借着跨境拿下印尼市场的这个契机，我们就来深度拆解一下这些问题。

我先抛出我的观点：跨境二维码支付的互联互通，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人民币国际化的实现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必然，但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在论证这个观点之前，各位不妨回忆一下美元在世界经济中的主导地位是怎么形成的，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三个层面：

首先，货币货币，货是币之锚，充分的物资贸易承载是货币国际地位的基础所在。

美元能有今天的国际地位与战后美国的经济繁荣不无关系，巅峰时刻的美国承载了全球50%以上GDP。彼时一国制造供全球，也是今天的美国人怀念的黄金时代。后来由于第三次工业革命对生产力的解放，制造业分工变得更加精细，全球协作成为主流。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达到这个数据了，但如果要问还有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做到一国制造供全球，那这个答案不是别人，正是中国。

根据商务部及世贸组织（WTO）统计，自2010年起，中国出口国际市场份额持续稳居全球首位，至今已连续15年保持第一。而我们的人民币国际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最初的政策试点也就是2009年。事实上，这并非一个巧合，因为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正是中国制造出海进程的客观需求。

一个非常朴素的道理，我们与他国做生意，关你美元什么事呢？美元说到底是美国的货币啊。

但在既定的金融秩序中，必须经过美元作为中间货币进行折算，两重汇率折损，资金成本至少5%，在途周期还要好几天。这种价格、效率的双杀，就是金融秩序上的“卡脖子”。

到2024年底，中国进出口规模较2010年已经上了几个量级，中国出口的国际市场份额是18.4%，是第二名美国（8.5%）的两倍有余。更重要的是，产业外溢的需求也早已不局限于制造业，还有服务贸易、基建投资等等，当中国输出渗透到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绕开美元，扩大人民币受理范围的战略重要性也在持续提升。

第二，绑定石油资源加军事武力护航。

美元能主宰世界的金融秩序几十年，挂钩石油资源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其制裁八方的能力。

很多80后、90后可能对于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还记忆犹新。2002年，萨达姆宣布伊拉克石油贸易改用欧元结算并计划联合其他产油国建立非美元结算体系，然后就被“藏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可以说，很多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课，就明白了美元霸权的含义。这样的故事并不少见，后来者还有利比亚、伊朗、委内瑞拉等等。不同的主角，相似的情节，美元不可战胜的思想钢印被一再强化。

但是，我们要相信老祖宗的一句话：寇可往，吾亦可往。

现在在使用美元的这么多国家是喜欢美元、信任美元吗？答案呼之欲出。

有些国家是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迫于霸权淫威而不得不使用美元，有些则是没有全品类的工业体系，不得不依赖美国，因此无法离开美元体系。

而中国不一样。

这两个月，先是美国万税帝君向万国征税被中国毫不犹豫地对等反制，再是中国隔壁俩邻居闹矛盾，“刚买的飞机刚买的飞机被打了”，给中国战力免费刷了一波广告。

货币的背后是国家能力。今天的中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怕来犯，也有全品类的工业体系，不惧制裁。当我们不怕来犯，不惧制裁，我们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

那么，要如何拿回呢？

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方法论环节。

美元制霸世界金融秩序的抓手，是以美元为主导的世界结算体系：先是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和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美元支付系统CHIPS；其次则是大家熟悉的Visa、Mastercard这样的全球支付网络。前者控盘了全世界80%的贸易结算和支付，后者则以遍布全球的支付网络获取了高粘性的零售客群。

如果是对标这个体系，人民币的产品矩阵已经完备：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有CIPS，银行卡组织有银联。

其实，就系统性能而言，CIPS3.0版本，可以说性价比秒杀SWIFT：CIPS支持实时全额结算（RTGS），可实现跨境支付秒级到账，而传统美元清算需经过多家中转行，耗时 1-2 天。此外，CIPS 手续费低至万分之一，较 SWIFT 降低 50% 以上。

CIPS还有很好的灾备价值。SWIFT因频繁被用作金融制裁工具而中立性受损。而CIPS 基于区块链技术，通过去中心化架构和加密算法，增强了交易的透明度和安全性，可以为受制裁国家提供了替代结算通道。所以，哪怕是出于灾备考量，把人民币清算系统当一个备选路径也不亏，万一真出什么问题，西方不亮良东方亮。

CIPS的发展当然也取得了不斐的进展。公开数据显示，截至 2025 年 2 月，CIPS 服务 185 个市场的 4800 余家银行机构，2024年处理金额达 175万亿元，同比增长43%。但客观而言，CIPS的服务深度与SWIFT依然有不小的差距，2024年资金处理规模仅为后者的1.2%。

美元的霸权能量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是另有一个原因，可能很多人没有想到，许多国家，并不熟悉人民币。

事实上，货币也是有品牌的。当然，官方不会把人民币和品牌这两个词关联起来过，但我们如果把一个国家理解成一个经济体或者一家公司，以商业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就可以理解这个逻辑。

而国家和货币互为品牌背书的。中国的顶层设计显然已经洞见了这层关系。疫情之后，中国一边推进跨境支付互联互通，一边扩容“免签朋友圈”。这两张牌一起出，就能够潜移默化地在国际上构建起人民币的品牌心智。

试想一下受惠于免签政策来中国旅游的老外，真切感受过中国的风土人情，并且体验了全程无现金的支付服务，只需一部手机，无需换汇换钞，也没有Visa、Mastercard那些高昂的动态货币转换费，那你认为，他对中国的国家印象和对人民币的认可度，会不会很自然地高出一些？而这其中，如果有些人自己本身就在金融系统或者企业财务系统、甚至干脆就是与中国做进出口贸易的人，那他对人民币的认可会不会折射到行为上？

所以，依附于产业贸易的支付固然重要，但民间往来的支付行为，往往能以一种更加润物无声的方式加速渗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认为，跨境支付互联互通是人民币国际化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

但这种心智建设，注定是一个长期工程。

哪怕抛开美元霸权的问题不谈，仅仅从使用场景来看，货币也是有使用惯性和结算惯性的。其实印尼的案例就能很好地佐证这一点。事实上，早在2021年，两国央行就已经启动了双边本币结算合作框架。但直到2024年，两国才进一步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将拓宽双向贸易和投资规模，扩大本币使用；到2025年，才在本币清算的模式上叠加了网络互通。

只有在合作过程中真切感受过和中国做生意的好处，感受到本币结算在兑换成本上的优势，才会逐渐愿意接受人民币在国际贸易、投融资、外汇储备等领域的应用。

这必然是一个由近及远，由亲及疏的推广过程。从这个角度来看，银联所承载的使命，说一句大国重器并不为过。

03

一点感想

虽然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的发布似乎意味着中美关税战告一段落，但很显然，真正的深度演变才刚刚开始。

因为美元长期的在位优势，让很多人光凭着颅内演练，就能对人民币的国际化产生一脑子的畏难情绪。但当我们抽离出来看待这个问题，会发现这个“长期”也不过忽忽八十年。虽然于我们大多数人，八十年似乎漫长得足以贯穿一生，但于国家历史，尤其是中国这样绵延数千年的国家而言，八十年，不过就是弹指之间。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突破美元主导的金融秩序，重塑世界货币格局并非妄言。

和银联统战支付产业“抱团出海”一样，当我们用统战思维来看待这个话题，就会发现，人民币清算本身也是中国统战不同经济体的重要方式。一直以来，中国都在通过贸易、通过商业，以互惠互利的方式和共赢的价值观在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

我们需要理解的是，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人民币国际化不是朝夕之争，但争在朝夕。量变终将引发质变，打持久战需要战略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