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逆流而上
进入6月中旬,上海的雨就几乎没断过,这加速了我逃离一阵子的决心。
经常有一种感觉:请让我离开上海,现在、立刻、马上,去哪都行。
其实我非常喜欢上海,但在陌生的城市,哪怕是寻常巷陌,也会让人莫名兴奋。
话虽如此,我也知道,所谓旅行,不过是去另一个别人厌倦的地方,寻找摆脱日常枷锁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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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站是南京,它兼具了北方的热情爽朗和南方的市井气息,有点文艺,也有几分沧桑。
火车上,对面坐了两个女孩,我以为是双胞胎,聊下来才知道,她们是一对大学室友,下个月就毕业了,趁着离校前的空闲时间,去上海迪斯尼玩了一趟,在返回学校的路上。
她们在无锡上大学,医疗护理专业,一路上我们聊到了就业前景、职业规划和人生梦想。
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如果毕业后仍然找不到对口的心仪工作,她们可能得切换方向,去做偏销售类的工作。
两个人都有同样的困惑:在梦想和现实之间,究竟该如何抉择。
我没有答案,只有自己一点失败的人生经验供她们参考,那就是,找到自己的天赋和热爱,并为此付出努力,享受过程,也接受一切结果。
但我也有点担心现实过于残酷,于是对她们说,“也许无论做什么,即便不是热爱,也把它做得更专业一点,这是更容易实现的路径。”
她们在无锡下车的时候,我祝她们找工作顺利,她们祝我旅途愉快。
青春多么美好,有大把时间试错,在人生长河中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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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的计划是在南京待几天,然后过郑州、西安、兰州,完全避开上海的梅雨季节。
到南京后,一个朋友告诉我,附近有个城市叫盱眙,是全国有名的小龙虾产地,这两天正在办“国际龙虾节”,这已经是它们连续第25年举办这一活动,离南京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我是湖北人,老家有个地方叫潜江,喜欢吃小龙虾的朋友们应该知道,潜江小龙虾是全国最大的生产基地,味蕾在跳跃,记忆在翻涌,于是我改变行程,从南京去了淮安,盱眙是淮安下属的一个县。
从淮安去盱眙坐出租车还要一个多小时,司机知道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路上给我介绍盱眙小龙虾的历史渊源。
今年的盱眙国际龙虾节是6月12-14日,我到的时候是12号傍晚,尝了尝本地的白灼虾,不夸张地说,味道真是鲜美极了。
有一次去新加坡,由于已经是东南亚行程的末尾,特别想念中餐,于是一落地就直奔当地唐人街——它们叫“牛车水”,找了一家湖南菜馆,老板说他们家的小龙虾是一绝,吃过就不会再想吃别人家的。
老板人很好,我不爱喝酒,他坚持要请我喝一杯啤酒,但我不得不说,他们家的小龙虾是死虾做的哈哈,真的不好吃——当然我没有当面说这个。
死虾活虾肉的质感差异过于明显,有一次我在海边吃烤龙虾,10只里面有一只不太新鲜的,挑的时候没太认真,吃的时候有一只吃起来就木木的,没有弹性和嚼劲。
13号晚上去了盱眙国际龙虾节,吃过此生最好吃的一小次龙虾后,我就更确定在新加坡那家华人餐厅吃的小龙虾是死虾了。
很难形容出来那种差别,因为今天回到淮安后又吃了小龙虾,吃得出来是活虾做的,但是口感跟昨天在盱眙国际龙虾节会场吃到的比,还是有很大差距,这个应该就是我们常说的,吃东西要到真正的原产地去,而当地为了办好这个龙虾节,确实也下了血本。
昨天晚上的龙虾宴,我估摸着现场得有几万人,摆了上千张桌子,会场是个硕大无比的体育场,从5点多开始吃,客人吃完一波又一波,不能占位子,来了就得吃,吃完了就得下桌,因为桌子和凳子都是稀缺资源,有上千名警察、保安、志愿者在现场帮忙维持秩序,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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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去上厕所的路上,发现场地四周还有几十层高的阶梯凳子,坐满了游客、食客,场边有各色餐饮品牌的展台,还有现场制作小龙虾的大锅,当场制作,即刻上桌,鲜活的龙虾从下锅到上桌一气呵成,估计请的师傅也是本地最好的,我能够理解,为什么这龙虾吃起来味道那么鲜美、可口、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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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别说,叫盱眙国际龙虾节并不过分,确实有一些国际友人不远万里来到盱眙吃小龙虾。
会场的最前端是大舞台,主办方请了不少网红来唱歌、表演,吃着小龙虾,喝着冰镇可乐、啤酒,看舞台上的艺人载歌载舞,再看看四周红通通的龙虾宴,那种能量密集得让人有些恍惚,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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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号载我去盱眙的网约车司机对我说,盱眙小龙虾成名有偶然性,全国各地有很多生产小龙虾的地方,盱眙是学习了阳澄湖大闸蟹的经验。
不过,在亲身体验之后,我想说,偶然中有其必然性。
首先,龙虾节这个创意本身很好,在连续举办25届后,每年6月12日开幕这一天至今没下过雨,应该是经过气候专家预测过的。
其次,江苏人在我看来有一种少见的特质,他们可能是保留精益主义精神传统最好的中国人。精雕细琢,不厌其烦,很有耐心。
另外,江苏人在打造地方特色美食IP的时候,实际上是文旅体育大联动的,他们搞盱眙龙虾节,同时连带推动当地文旅、酒店、出行、购物等一应俱全的消费,这几天,苏超火爆全网,在江苏本地更是一票难求,而这一轮的苏超是淮安VS南京,主场就在淮安,龙虾节和苏超实现了梦幻联动。
最后,在抓住历史机遇方面,江苏人也是有几把刷子的。618是上半年的消费高潮,盱眙小龙虾早些年依赖货架电商做大做强,2020年后又火速攀上了短视频这颗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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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当地的龙虾养殖场钓虾玩时,碰巧看到快手的网红在做小龙虾直播,主播叫睿男,在快手上有470多万粉丝,听说他12-13号共卖出了50多万小龙虾,一年能卖出上亿的销售额,趁着他播完后休息,过去聊了一会,他是东北的新闻主播出身,目前仍在电视台,但不再做前台工作了。5年前转战快手,现在多平台输出视频内容,但直播只在快手,问他为什么只在快手做直播时,他说很难简单形容。
“我的粉丝有一部分是以前做节目沉淀下来跟过来的,有一些是我做互联网新闻主播时慢慢积累的,也有一些是我做直播带货后认识的,这些老朋友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现在直播一场在线人数基本上在1-3万,只要有老粉出现在直播间,看到他们的头像、名字,我就能认出来,有一些我还知道他们的故事,他们也知道我的故事,我的家人的事、我的生活,如果长时间不播,我都会想他们,这种感觉我目前只在快手能找到。”
养殖基地附近有一家龙虾品牌,一年三四千万销售额,80%的销量来自电商,电商销量中一有半来自快手,他们现在和平台建立了更深层次的合作,快手在做品牌溯源、新农计划,推动优质达人和优质供应商合作,并把一些特别优秀的SKU贴上快手优选的标签,在流量扶持、活动资源、达人互选上给予支持,而他们恰好生于盱眙、长于盱眙,在龙虾这个赛道的质量、加工、服务、售后都远超平均水准。
今年618如火如荼,盱眙龙虾618期间在快手就已经卖出超过1000万只。整个盱眙龙虾全产业链的产值一年大约180亿,相关从业人员超过20万,把一只小小的龙虾做成年产值几百亿、就业人员超20万的大产业,盱眙花了20多年,这是一个小县城的产业奋斗史,也是江苏各地产业创新的发展史。从盱眙小龙虾,到阳澄湖大闸蟹,再到高邮咸蛋、扬州盐水鹅、南京盐水鸭、苏州高新电子、常州新能源、无锡物联网,十三太保个个都有自己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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盱眙龙虾的招牌,是它使用洪泽湖的淡水养殖,洪泽湖是全国第四大淡水湖,唐朝以前,这里是小湖群,宋绍煕五年(公元1194年)黄河夺淮,此后700年间,淮河水位渐升,附近的小湖群集结成片成为大湖,洪泽湖大堤的建成,进一步使得洪泽湖水位和水域扩大。
今天,洪泽湖下仍有一座泗州古城掩埋其下,这是黄河夺淮后水灾泛滥和洪泽湖大堤建成后的牺牲品,某种程度上,也是淮安这座城市的历史见证。
黄河夺淮既有客观的自然原因,也有人为的政治、战争因素,淮安、徐州、宿迁等地数百年来一直饱受水祸之乱。
加上大运河水道变迁,淮安这座曾经辉煌的漕运之都沦落为江苏十三太保中的小透明,而它下属的盱眙这种几十万人口小县,就更进一步沦为nobody。
从这个角度来看,盱眙龙虾的出圈之路,更具有戏剧张力,它是一只小龙虾逆流而上不屈服命运的逆袭,也是盱眙这座小城勇于争先、不断创新的生动写照。
现在,我想对火车上那两个女孩说,实际上,我更希望你们找到并坚持心中的热爱,不要轻易屈服于命运的安排。
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但过早放弃甚至不敢直视梦想的人,注定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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